摘要:每個星期一走進公司我都上頭,像喝了超量劣質酒宿醉后的感覺。再瞧瞧我周圍的同事們,沒有一個神采奕奕,黑眼圈和眼袋齊飛,頭上錚亮的油膩共白花花的...
每個星期一走進公司我都上頭,像喝了超量劣質酒宿醉后的感覺。再瞧瞧我周圍的同事們,沒有一個神采奕奕,黑眼圈和眼袋齊飛,頭上錚亮的油膩共白花花的頭皮屑一色。
剛落座,身邊的程序猿同學就問我,“哎?你今天怎么跟周五穿的是同一套衣服?”真是心細如發啊!可這樣的失誤也不能怪我,我早就忘了周五穿的是什么,為了避免再次遲到,我只能隨便抓起一件衣服套上就出門。
這也是最近這段時間我對待生活的方式,能抓起什么就是什么,至少不是兩手空空,可是低頭一看,手里握著的都是黑白,那些色彩斑斕統統從我指縫中狡猾地溜走了。
我發了一條朋友圈,“重復的痛苦,即是地獄。致每一天。”看到同事評論了一個發呆的表情后,我旋即刪除了這一條。最近還真的是漏洞百出!這樣一條朋友圈怎么能給同事分組的人看到呢?要知道同事們只能齊刷刷地看到我分享的行業動態、公司新聞和專業漲姿勢帖,那些真正發自內心的感悟他們永遠不該看到,因為這對我評優升職加薪走向人生巔峰沒有一丁點好處。
我是格子間里的詩人,但生活在格子間里的人永遠看不到我的詩。
或許是因為長期困在格子間里,我也寫不出什么詩意的東西了,我的日常生活里充斥著DAU數據、PRD文檔、coding代碼,它們像地獄里的各種牛鬼蛇神,吞噬著我對生活最后一點敏感和激情。
“我覺得你特別疲憊,不行就辭職吧?”關系要好的同事發來這條消息。
“現在辭職簡直是蠢,還有不到一個月就評績效可以拿半年獎金了,現在走對不起這半年的忍耐啊!”
我用余光瞟她,看到她苦澀的一笑之后回復我,“我也是因為這個還在撐著”。
“沒有一個人的生活是容易的。”
我一字一頓地打出這行話,但反復看了幾遍,又一個字一個字地刪除。我不知道正在埋頭思索功能設計的她此刻適不適合在心里泛起波瀾。
又或許我們很難再泛起波瀾了。
上周因為幾個好友都過得不如意,有人張羅聚會熱鬧一下沖沖喜,酒足飯飽后卻不見往日爭先恐后地表達自己。問起A君失戀的事,他面無表情地說,“就跟以前都一樣唄,失戀也沒什么大不了的,該干嘛干嘛吧。”我想起以往每次失戀都要娓娓道來還附贈失戀感悟的他有點恍若隔世;問到C君創業進展,他嘆了口氣也只是冷冷地丟出一句,“一言難盡,說不出口。”完全不見他曾經慷慨激昂張口閉口談規劃談夢想的樣子;還有其他所有的字母君,每個人都各懷心事,卻都不復往日那般鮮活。
我們要么像窮途末路的動物,一路狂奔不問歸處,要么就像失了光照和水分的植物,擱淺靜止不言疼痛。我分不清究竟是因為麻木還是看淡,讓我們看起來可以隨意成為什么,卻唯獨不像有血有肉的人。
我腦子里不停閃現著這些光怪陸離的生活碎片,卻沒辦法拼出一幅完整的人生藍圖。我又打開手機,試圖在海量的信息里抓到一點什么能刺激下我像是要休眠的大腦和心臟,讓他們蘇醒,睜眼就能捕捉到多彩的世界。
“如果生活不如意,不如一路向西去大理。”
這條莫名其妙出現的推送讓我像中了蠱一般決定去大理過個周末,或許這也是我對一潭死水般的生活最后的反擊。
我想知道,究竟是大理的生活如意到可以給人安慰,還是那里的生活更狼狽,讓人感念原來自己的生活很美好。
匆匆收拾好行李,隔天我就出發了。
抵達后發現,大理還是7年前那個樣子。窮游的小年輕和大媽團各成一色,作流浪狀的街頭藝人或許換了幾茬,但面色冷峻不減當年;失意的獨行者在咖啡館角落點一杯馬提尼可以枯坐一個下午,黏膩的情侶們不顧旁人眼光消耗著自己的蜜月時光。
這一切混合在一起,談不上什么美感,但依然有種旅游城市該有的大和諧氣氛。因為來到一個陌生的地方,一個少數民族聚居地,一個泛濫著文藝不羈腔調的古城,所有人都不再是原來的自己。人們從五湖四海經過飛機、火車、大巴以及電摩的顛簸勞頓,終于可以長吁一口氣,共同完成了像是表演型人格發作的集體快閃。
女人們戴著花環,穿著三不五時就會踩到裙擺的長裙,身著沙發巾樣式的披肩,手持淘寶9.9元包郵的自拍桿;男人戴上彩色的圓形墨鏡,花費一小時讓路邊的手藝人在黝黑的手臂上描繪海納紋身,而另一只手一定扛著仿佛十斤大米一樣重的單反相機。他們在大理晃啊晃,仿佛這樣的日子沒完沒了。
回到居住地的生活會因為這次旅行變得更好嗎?誰他媽在乎啊,此時此刻,所有人的臉上都寫著一句話,我只有現在。
可就連那片刻的現在,也是造作的,但有趣。
有姑娘手舉一根玉米棒子,斜倚在石凳上讓男友拍照,咔嚓了十幾張仍不滿意,嬌嗔地說,你怎么把我拍得這么丑啊?我猜,想象中她一定以為自己是手持魔法棒的仙女,每一面都美。有男人駐足在賣唱人的吉他旁,連續聽了二十首春晚型民謠,最后激動得流下熱淚,掏出了五十塊打賞,他一定覺得自己的激情和浪漫主義在那時被點燃,全然忘記了回到北京后一周的地鐵錢已消失殆盡,而到時已追悔莫及。
還有怎么花哨怎么穿的大媽們,三人一組五人一串,遇見花叢就必須集體合影,雖然完全沒有新鮮流行的pose,但廣場舞的動作一定能擺得整齊,拍完照環顧四周,發現隨身攜帶的大爺不見了,連連嘆氣,就是不該跟這個老頭子一起旅游。回到四川的家里,他們會把照片打印出來,擺在書柜上,取名叫五朵金花,而自己一定是最嬌嫩的那一朵。
所有人好像都進入了一個磁場,隔絕了過往的生活,弩著勁兒把最夸張最濃艷的自我從身體里擠出來,在旅行密集的安排中曝光天下。這或許可以稱之為旅行人格,在平日的生活中壓抑的、躲閃的、平庸的部分自我被隱藏其后,我們一定要做點什么不一樣的、出格的事,好像只有這樣才不枉此行。
而到了晚上,大理又是另一副模樣。販賣梅子酒和咖啡的商鋪不再激情四射地招攬生意,店員們低頭玩手機;大媽大爺們已經回到客棧,泡腳解乏,細數一遍今天買的紀念品,順便用紙張記賬。古城里人流稀疏,大多是年輕的面孔,他們揮霍了一天的激情,沒有太陽能充電,此刻看起來疲憊又倉惶。
人民路延伸出的支巷里黑漆漆一片,只有酒吧閃著曖昧的光,一家家走過去,就會不自覺地跟唱所有時下爛大街的民謠,不管是煙酒嗓,或是雌雄莫辯的聲音里都帶著經過ISO9001認證的標準憂傷。
“誰的父親死了?請你告訴我如何悲傷……”
“斑馬斑馬,你不要睡著了……”
“南方姑娘,你是否喜歡北方人的直爽……”
我暗自慶幸地走進一家沒有音樂的酒吧,點一瓶風花雪月,結完賬的那一秒,有人登上舞臺,唱起了《一個人的北京》,這仿佛像一種追殺,讓暫時躲藏在大理夜色中的孤單被拆穿,毫不留情。
而無論歌手多么動情,底下的客人都不會抬起眉眼,他們各懷心事又郁郁寡歡。
一個看起來比我略長幾歲的女人應該一早就來落座,抖著手干了一杯酒,像是在為自己續命,用不了幾杯,勾兌的雞尾酒和啤酒就會共同把她的腦子攪渾,午夜的愛恨情仇瞬間被放大,而后又會因為酒精的麻醉走向寂滅。或許明天夜里,這一幕又會重演。
旁邊桌是兩個年紀更長的姐姐,桌上放著蛋糕盒子,我的酒快喝光的時候,她們拆開盒子,把兩只血淋淋的數字蠟燭“38”插在白花花的蛋糕上,她們一直無話,也沒有唱生日歌,我豎著耳朵也沒有聽到一句“生日快樂”。多年之后,當38顛倒成83,她們是不是還會記得有這樣一個生日在大理,相望無言,對飲一杯酒。
這無非是旅游人格的另一層表現,用儀式化的行為紀念點什么或是遺忘些什么,讓自己浸淫在某種情緒當中,不想自拔,在這里他們終于有完整的時間來慶祝或祭奠,因為回歸到現實當中,生活又會塞滿了各種捻不起來的碎片。
我又想起那句話:如果生活不如意,不如一路向西去大理。
經過60小時的流連,我終于明白,我的假設都是錯的。大理的生活沒有更如意,也沒有更悲慘,這里就是生活本身,跟每一個地方都一樣,有人不快樂,有人幸福著。只不過在這里,我們把時光中的愛恨情仇濃縮成短暫的旅行,愛能愛得盡興,痛也痛得徹底,我們努力把經過的萬事萬物跟自己聯結,就連洱海邊的風,也像跟家鄉不同,他們說,風能穿透靈魂。
如果這不是一場旅行,這就是每天的生活該多好,我們在日光下掏出足夠的熱情和瘋狂,極盡所能表達自己,不想錯過任何一處美好,努力跟世界親密;而夜晚,我們又能給自己留下那么一點靜默的時間整理和療愈,爛醉如泥也沒關系,因為明天又是一個新的循環。
然而,希望終究是希望,飛機落地之后,我們又會卷入平淡模式中,回復完朋友圈的留言,分發完手信,把照片上傳至云盤,這場旅行就像蒸發一般不存在了。
我們會忘記曾經那么熱烈迎著太陽,忘記豪情萬丈邁開步伐,忘記沖動著淋雨看海,我們又把生活過成了僵化的一成不變。
夏目漱石的作品《后來的事》里,向來消極度日、無所事事的主人公代助在結尾搭乘電車時喊著“動了,人世間在動了”,那是他告別過去開啟另一種人生的初始。因為感受到了這世間在動,才是活著的感覺。
而旅行之后,大理之外,大多數人都過著一種淡然無味又讓人心生厭倦的生活,他們心中的火和夢里的歌將漸漸和他們一起靜止,埋入時間的墳墓。
網友評論:
旅行要看時間,要看心情,看和什么人一起去,所以不必憂傷~
2016-08-17 00:18:11 回復
網友評論:
如果生活不如意,不如一路向西去大理
2016-08-03 07:50:59 回復